第36章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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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室內一片寂靜, 偶爾聞見窗欞外幾聲蟲鳴蛙叫。
鎏銀蟠枝燭臺上燃著的燭火“啪”地一下，炸出一個火花。橘黃的火苗被拉得很長，搖擺了幾下, 就跳動著閃爍了起來。
映照在蕭暨白俊美無儔的臉上, 明明暗暗。
“你我夫妻, 無需遵循此禮。”清冷的聲音低低地傳來, 像是幽谷裏流淌的山泉水滴落在修竹青翠的竹節上。
門外，月桃端著熬好的參湯, 正要挑簾進來。聽到這聲音，耳朵裏像是爬進了一只細小的毛毛蟲。
不由自主渾身一顫, 手上的參湯蕩出一大半, 褐色的水漬在深色紅木托盤上蔓開。
月桃懊惱地一跺腳, 又反身回去重新盛了。
明薇簡直都要氣笑了，這人是得了失魂癥嗎？她今兒才給他遞了和離書，他應了, 也接下了。
“侯爺, 我們已經和離了。”
蕭暨白眉頭微擰，幽深的黑眸緊凝在明薇嬌艷的小臉蛋上。燈火下, 女子低眉順目，姣好的櫻唇天然地微微上翹。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嬌羞的水蓮花。
蕭暨白心臟砰砰直跳，眼神似被燙到了般, 移開，落在案桌上色彩斑斕的鴛鴦織錦上。
手虛握成拳放到唇邊, 輕咳了一下, 板正臉色。
“未曾簽字，不算和離。”
明薇一噎, 被堵得有些說不出話來。半響，才幹巴巴地催促，“那侯爺快些簽字。”
眼眸中柔色散去，倏地變得冷厲。
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捏著椅背一角，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周周圍的空氣仿佛被擠壓到了一起，凝重得似要滴出水來。
“娘子，參湯來了。”月桃輕快的聲音自門口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壓抑。
須臾，壓迫感消失了，腳步聲由近至遠。
明薇長籲出一口氣。
“娘子，侯爺怎麽走了？可是……因為奴婢打擾了？”月桃端著參湯進來，怯怯地問。
剛才侯爺的臉色太可怕了，嚇得她差點把這碗參湯給打翻了。
“不關你的事，侯爺應是有公務要處理。”明薇淡道。
她沒有瞧見，剛走到院子裏的蕭暨白，聽到窗子內飄出的這句話，本就低壓的氣息更為可怖了。
**
翌日，炎炎烈日高懸，金色的陽光如箭般射到地面上，像是著了火一般。還未到巳時，就已熱浪騰騰。
“這還未到端午呢，就這般熱。”月桃一面為明薇打著扇，一面抱怨。
明薇輕輕推了一下月桃的手：“你扇自個吧，我不熱。”
月桃詫異地看向明薇，這才發現明薇白皙的額頭上，連汗都沒有。
“娘子，這般熱的天，您怎不熱？可別是那次落水，身子落了寒氣？不行，奴婢去找府醫來瞧瞧。”
說著，月桃就急急地要往外走。
“沒事，不用大驚小怪。”明薇制止了月桃。
“可是……”月桃仍是不放心。
“夫人。”胡建從院子門口進來，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月桃，唇邊綻開一個傻憨的笑。
月桃紅著臉狠瞪了他一眼，胡建撓了撓頭，收起笑，轉向明薇，將手中的紙張呈到明薇面前。
明薇心中一喜，隨後又淡淡地惆悵了一下。
他終是簽字了。
接過紙張，展開。
呆住了！
“這是？”簽字處空白一片，紙上還暈了一大團墨汁，好幾個字都被糊得看不清了，紙張也是皺巴巴的。像是從哪個腌臜堆裏撿來的。
“不小心滴了墨汁上去，侯爺讓夫人再抄一份新的送去。”
明薇拳頭都要硬了：“他自己不會抄麽？”
胡建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他能說，侯爺舍不得夫人，不想和離。又拉不下面子。所以才弄出這些個三歲稚童才做的事兒。
“你等會，我去抄一份你再送去。”
胡建忙道：“夫人，其實可以以後再……”
話還未說完，明薇就已起身去了屋內。沒一會兒，明薇就拿著一張新寫的和離書出來了。上面字跡清秀，還帶著未幹的墨香。
“待侯爺簽字後，麻煩胡侍衛將這再送來。”她是不想再去東院了。
胡建勉強地擠出一個笑，硬著頭皮接過，恍恍惚惚走了。
月桃看著胡建離去的背影，道，“娘子，奴婢怎麽覺得胡侍衛笑得比哭還難看啊。”
明薇一臉挪揄，“我們月桃這是心疼胡侍衛了。”
月桃羞得滿面通紅，直跺腳：“娘子，您又笑話奴婢。奴婢不理您了。”
兩人玩鬧間，蕭問梅一陣風似的跑進來，“堂嫂，堂姐約你去天鶴樓見面。”說著，從荷包裏掏出一封信箋。
明薇拆開信箋，抽出紙張，是蕭問竹寫的，約她明日去天鶴樓一趟。
**
東院，書房。
蕭暨白端坐在案桌前，手提著筆，在一封公文上書寫著。
胡建剛走到門口，蕭暨白就擡起頭，目光在瞄到胡建捧在手上的紙張後，唇角微微下沈。
“侯爺，此乃……夫人新寫的……”胡建低著頭吞吞吐吐。
蕭暨白握著毛筆的手一抖，一滴墨汁落在了潔白幹凈的公文上。長眉緊皺，從右側格間拿出一本新的，重新下筆。
然而寫了幾筆，就頓住了。好看的眉頭皺成一團。
俄頃，蕭暨白微不可察地輕嘆了聲，將毛筆擱在墨染群山青花筆架上。
“拿來吧。”
胡建如釋重負，暗暗在心裏抹了一把冷汗，快步上前，將手中的燙手山芋，輕輕放到蕭暨白面前的案桌上。
蕭暨白黑沈的眸子在紙上滑過，落在右下腳的簽名處。心間驟然湧起一股難以排解的郁氣。
他驟然起身，因為用力過猛，甚至將身後的檀木交椅都給帶得翻倒在地了。
胡建心頭一驚，惶惶朝蕭暨白看去。只見他取下墻上掛著的馬鞭，大步出了門。
胡建慌忙跟上去。
在馬場跑了幾圈後，胡建累得氣喘籲籲，呈大字癱在地上。看著頭頂熾熱得像個火球的太陽，他感覺自己就是那脫了水的魚，就要被曬癟了。
“去查查，這些時日夫人都做了什麽。”蕭暨白騎在高頭大馬上，手握著馬鞭，冷冷地道。
“是。”胡建一凜，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
“還有，去喚柳太醫來給夫人把脈。”蕭暨白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再將林太醫也喚來。”
胡建眉心突地一跳，林太醫，不是專為宮中娘娘，保胎……
等等，難道是……夫人有身孕了？
可是，為什麽都沒聽府醫提起過，侯爺就知曉了？莫不是侯爺也會把喜脈？
胡建驚悚得渾身一個戰栗。
**
雨聲嘩嘩，天地間雨霧蒙蒙，猶如掛了一道巨大的雨幕。
馬車轆轆前行，深青色車窗簾子輕微蕩漾，仿佛被吹皺的碧波湖面。
“夫人，到了。”車外，趕車的小廝恭敬道，隨著一聲長籲，馬車停住了。
月桃拿起一把木制的油紙傘，撐開，護在明薇頭頂，下了馬車。
此處是東市最繁華的地方，街道兩旁店肆林立，細雨灑在樓閣飛檐之上，聚成一線水珠滴落下來。
街上熙熙攘攘，有撐著傘走的，也有坐在馬車裏的。還有一些小販在街角空隙處擺著攤。
明薇指著一個攤鋪，歡喜地道，“娘子，這些天您想吃酸的，那兒正有賣酸橘的。”
一個個青色的橘子，堆在籮筐裏，只看著牙齒都酸倒了。
以前明薇是不喜吃酸的，這段時日也不知為何，突然想吃些酸的了。
“娘子，奴婢去買一些。”
明薇點頭。
月桃將雨傘塞到明薇手裏，抱著頭，跑進雨霧裏。
“嘚嘚……”馬蹄由遠至近。
明薇眼睛看著在攤子前挑挑揀揀的月桃，唇邊微微漾開兩個淺淺的梨渦。
突然，一個聲音大聲喊，“夫人，小心！”
明薇下意識地循聲看去，一匹高大的黑馬瘋了似的橫沖直撞朝著她奔來。
雙腿發軟，腦中一片空白，眼睜睜地看著那高高揚起的馬蹄，朝著她踩下來……
砰——
一聲巨響，那馬兒在距離明薇兩步遠的地方，轟然倒地。脖子上插著兩根長長箭簇。有眼力見的已分辨出來。
一根是禁軍中用的飛鳧箭。
另一根幾乎沒入了馬兒的脖頸，插在致命的血管上，一箭斃命！是箭弩。
街道上的人都被這突而其來的變故嚇到了，就連街道兩邊的店鋪酒肆，也有不少人探出頭來看熱鬧。
“娘子！”
月桃駭得面色慘白，哪還顧得上挑揀青橘，慌慌張張跑過來。拉著還恍恍惚惚的明薇一番打量，發現她沒有受傷，這才送來口氣。
薛曄快步走上前，焦急地問，“夫人，您沒事吧？”
明薇耳膜中的轟鳴終於消失了，她轉眸看向薛曄，在見到薛曄手上提著的弓箭後，了然。
微微福身道謝：“多謝薛將軍相救。”
“夫人不必多禮。”目光落在明薇蒼白的小臉上，心口微微一緊，“聽聞夫人前幾日……”說到一半猛地頓住了。
暗笑自己關心則亂，她能出門，自是以度過了危機。
那日，蕭問竹才回到薛府，就又匆匆去了安平侯府，說是安平侯夫人被人誣陷，說是細作，正在被蕭氏宗族審判。
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顧不得避嫌，同著蕭問竹去了侯府。卻被攔在府外，只因蕭暨白對門房下了令。
不準讓他踏入侯府半步。
他便讓蕭問竹引導明薇趁夜逃出來，那一夜他在侯府外守了一夜。
直到次日，蕭問竹傳來消息，她安全了。
“咦？薛將軍你這個錦囊……”
月桃驚訝地看這薛曄掛在腰間的一個顏色鮮艷的鴛鴦錦囊，若她沒看錯，這就是昨兒她拿去店鋪寄賣的，娘子剛繡好的那個鴛鴦錦囊。
薛曄眼神不自在地閃爍了兩下，臉上一熱，浮起兩朵紅雲。好在他皮膚有些黑，看不太出來。
“將軍喜歡這個錦囊？”
自己繡的東西被人買了，還帶在身上，這是對她繡功的一種認可。以往她送給蕭暨白，他連看都不看一眼，弄得她都以為是不是繡得太差，所以他才看不上。
“嗯，可以看得出刺繡技藝爐火純青，細膩的線條和絢麗的色彩交織，簡直是精巧絕倫。”薛曄絞盡腦汁想著，從書上看來的幾句關於刺繡的讚美詞。
明薇嫣然一笑，唇邊綻開兩個甜甜的梨渦，“將軍若喜歡，下回我送你一個。”
薛曄暗松了口氣，還好她喜歡，也不枉他忍著頭皮發麻臨時去看了那麽多書。
“這錦囊是夫人繡的？”薛曄詫異地瞪大眼，一副很驚奇的樣子。
明薇抿唇淺淺笑了：“嗯。”
“夫人真是秀外慧中，蕙質蘭心。”
“薛將軍過獎了。”
兩人說笑著，卻沒有註意到，對面酒樓二樓靠窗的位置。一個身著紫袍的高大男子，修長的手指緊捏著一把弓弩。
眉宇間滿是陰翳，好看的鳳眸暴風凝聚，凝成冰箭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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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室內一片寂靜, 偶爾聞見窗欞外幾聲蟲鳴蛙叫。
鎏銀蟠枝燭臺上燃著的燭火“啪”地一下，炸出一個火花。橘黃的火苗被拉得很長，搖擺了幾下, 就跳動著閃爍了起來。
映照在蕭暨白俊美無儔的臉上, 明明暗暗。
“你我夫妻, 無需遵循此禮。”清冷的聲音低低地傳來, 像是幽谷裏流淌的山泉水滴落在修竹青翠的竹節上。
門外，月桃端著熬好的參湯, 正要挑簾進來。聽到這聲音，耳朵裏像是爬進了一只細小的毛毛蟲。
不由自主渾身一顫, 手上的參湯蕩出一大半, 褐色的水漬在深色紅木托盤上蔓開。
月桃懊惱地一跺腳, 又反身回去重新盛了。
明薇簡直都要氣笑了，這人是得了失魂癥嗎？她今兒才給他遞了和離書，他應了, 也接下了。
“侯爺, 我們已經和離了。”
蕭暨白眉頭微擰，幽深的黑眸緊凝在明薇嬌艷的小臉蛋上。燈火下, 女子低眉順目，姣好的櫻唇天然地微微上翹。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嬌羞的水蓮花。
蕭暨白心臟砰砰直跳，眼神似被燙到了般, 移開，落在案桌上色彩斑斕的鴛鴦織錦上。
手虛握成拳放到唇邊, 輕咳了一下, 板正臉色。
“未曾簽字，不算和離。”
明薇一噎, 被堵得有些說不出話來。半響，才幹巴巴地催促，“那侯爺快些簽字。”
眼眸中柔色散去，倏地變得冷厲。
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捏著椅背一角，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周周圍的空氣仿佛被擠壓到了一起，凝重得似要滴出水來。
“娘子，參湯來了。”月桃輕快的聲音自門口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壓抑。
須臾，壓迫感消失了，腳步聲由近至遠。
明薇長籲出一口氣。
“娘子，侯爺怎麽走了？可是……因為奴婢打擾了？”月桃端著參湯進來，怯怯地問。
剛才侯爺的臉色太可怕了，嚇得她差點把這碗參湯給打翻了。
“不關你的事，侯爺應是有公務要處理。”明薇淡道。
她沒有瞧見，剛走到院子裏的蕭暨白，聽到窗子內飄出的這句話，本就低壓的氣息更為可怖了。
**
翌日，炎炎烈日高懸，金色的陽光如箭般射到地面上，像是著了火一般。還未到巳時，就已熱浪騰騰。
“這還未到端午呢，就這般熱。”月桃一面為明薇打著扇，一面抱怨。
明薇輕輕推了一下月桃的手：“你扇自個吧，我不熱。”
月桃詫異地看向明薇，這才發現明薇白皙的額頭上，連汗都沒有。
“娘子，這般熱的天，您怎不熱？可別是那次落水，身子落了寒氣？不行，奴婢去找府醫來瞧瞧。”
說著，月桃就急急地要往外走。
“沒事，不用大驚小怪。”明薇制止了月桃。
“可是……”月桃仍是不放心。
“夫人。”胡建從院子門口進來，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月桃，唇邊綻開一個傻憨的笑。
月桃紅著臉狠瞪了他一眼，胡建撓了撓頭，收起笑，轉向明薇，將手中的紙張呈到明薇面前。
明薇心中一喜，隨後又淡淡地惆悵了一下。
他終是簽字了。
接過紙張，展開。
呆住了！
“這是？”簽字處空白一片，紙上還暈了一大團墨汁，好幾個字都被糊得看不清了，紙張也是皺巴巴的。像是從哪個腌臜堆裏撿來的。
“不小心滴了墨汁上去，侯爺讓夫人再抄一份新的送去。”
明薇拳頭都要硬了：“他自己不會抄麽？”
胡建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他能說，侯爺舍不得夫人，不想和離。又拉不下面子。所以才弄出這些個三歲稚童才做的事兒。
“你等會，我去抄一份你再送去。”
胡建忙道：“夫人，其實可以以後再……”
話還未說完，明薇就已起身去了屋內。沒一會兒，明薇就拿著一張新寫的和離書出來了。上面字跡清秀，還帶著未幹的墨香。
“待侯爺簽字後，麻煩胡侍衛將這再送來。”她是不想再去東院了。
胡建勉強地擠出一個笑，硬著頭皮接過，恍恍惚惚走了。
月桃看著胡建離去的背影，道，“娘子，奴婢怎麽覺得胡侍衛笑得比哭還難看啊。”
明薇一臉挪揄，“我們月桃這是心疼胡侍衛了。”
月桃羞得滿面通紅，直跺腳：“娘子，您又笑話奴婢。奴婢不理您了。”
兩人玩鬧間，蕭問梅一陣風似的跑進來，“堂嫂，堂姐約你去天鶴樓見面。”說著，從荷包裏掏出一封信箋。
明薇拆開信箋，抽出紙張，是蕭問竹寫的，約她明日去天鶴樓一趟。
**
東院，書房。
蕭暨白端坐在案桌前，手提著筆，在一封公文上書寫著。
胡建剛走到門口，蕭暨白就擡起頭，目光在瞄到胡建捧在手上的紙張後，唇角微微下沈。
“侯爺，此乃……夫人新寫的……”胡建低著頭吞吞吐吐。
蕭暨白握著毛筆的手一抖，一滴墨汁落在了潔白幹凈的公文上。長眉緊皺，從右側格間拿出一本新的，重新下筆。
然而寫了幾筆，就頓住了。好看的眉頭皺成一團。
俄頃，蕭暨白微不可察地輕嘆了聲，將毛筆擱在墨染群山青花筆架上。
“拿來吧。”
胡建如釋重負，暗暗在心裏抹了一把冷汗，快步上前，將手中的燙手山芋，輕輕放到蕭暨白面前的案桌上。
蕭暨白黑沈的眸子在紙上滑過，落在右下腳的簽名處。心間驟然湧起一股難以排解的郁氣。
他驟然起身，因為用力過猛，甚至將身後的檀木交椅都給帶得翻倒在地了。
胡建心頭一驚，惶惶朝蕭暨白看去。只見他取下墻上掛著的馬鞭，大步出了門。
胡建慌忙跟上去。
在馬場跑了幾圈後，胡建累得氣喘籲籲，呈大字癱在地上。看著頭頂熾熱得像個火球的太陽，他感覺自己就是那脫了水的魚，就要被曬癟了。
“去查查，這些時日夫人都做了什麽。”蕭暨白騎在高頭大馬上，手握著馬鞭，冷冷地道。
“是。”胡建一凜，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
“還有，去喚柳太醫來給夫人把脈。”蕭暨白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再將林太醫也喚來。”
胡建眉心突地一跳，林太醫，不是專為宮中娘娘，保胎……
等等，難道是……夫人有身孕了？
可是，為什麽都沒聽府醫提起過，侯爺就知曉了？莫不是侯爺也會把喜脈？
胡建驚悚得渾身一個戰栗。
**
雨聲嘩嘩，天地間雨霧蒙蒙，猶如掛了一道巨大的雨幕。
馬車轆轆前行，深青色車窗簾子輕微蕩漾，仿佛被吹皺的碧波湖面。
“夫人，到了。”車外，趕車的小廝恭敬道，隨著一聲長籲，馬車停住了。
月桃拿起一把木制的油紙傘，撐開，護在明薇頭頂，下了馬車。
此處是東市最繁華的地方，街道兩旁店肆林立，細雨灑在樓閣飛檐之上，聚成一線水珠滴落下來。
街上熙熙攘攘，有撐著傘走的，也有坐在馬車裏的。還有一些小販在街角空隙處擺著攤。
明薇指著一個攤鋪，歡喜地道，“娘子，這些天您想吃酸的，那兒正有賣酸橘的。”
一個個青色的橘子，堆在籮筐裏，只看著牙齒都酸倒了。
以前明薇是不喜吃酸的，這段時日也不知為何，突然想吃些酸的了。
“娘子，奴婢去買一些。”
明薇點頭。
月桃將雨傘塞到明薇手裏，抱著頭，跑進雨霧裏。
“嘚嘚……”馬蹄由遠至近。
明薇眼睛看著在攤子前挑挑揀揀的月桃，唇邊微微漾開兩個淺淺的梨渦。
突然，一個聲音大聲喊，“夫人，小心！”
明薇下意識地循聲看去，一匹高大的黑馬瘋了似的橫沖直撞朝著她奔來。
雙腿發軟，腦中一片空白，眼睜睜地看著那高高揚起的馬蹄，朝著她踩下來……
砰——
一聲巨響，那馬兒在距離明薇兩步遠的地方，轟然倒地。脖子上插著兩根長長箭簇。有眼力見的已分辨出來。
一根是禁軍中用的飛鳧箭。
另一根幾乎沒入了馬兒的脖頸，插在致命的血管上，一箭斃命！是箭弩。
街道上的人都被這突而其來的變故嚇到了，就連街道兩邊的店鋪酒肆，也有不少人探出頭來看熱鬧。
“娘子！”
月桃駭得面色慘白，哪還顧得上挑揀青橘，慌慌張張跑過來。拉著還恍恍惚惚的明薇一番打量，發現她沒有受傷，這才送來口氣。
薛曄快步走上前，焦急地問，“夫人，您沒事吧？”
明薇耳膜中的轟鳴終於消失了，她轉眸看向薛曄，在見到薛曄手上提著的弓箭後，了然。
微微福身道謝：“多謝薛將軍相救。”
“夫人不必多禮。”目光落在明薇蒼白的小臉上，心口微微一緊，“聽聞夫人前幾日……”說到一半猛地頓住了。
暗笑自己關心則亂，她能出門，自是以度過了危機。
那日，蕭問竹才回到薛府，就又匆匆去了安平侯府，說是安平侯夫人被人誣陷，說是細作，正在被蕭氏宗族審判。
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顧不得避嫌，同著蕭問竹去了侯府。卻被攔在府外，只因蕭暨白對門房下了令。
不準讓他踏入侯府半步。
他便讓蕭問竹引導明薇趁夜逃出來，那一夜他在侯府外守了一夜。
直到次日，蕭問竹傳來消息，她安全了。
“咦？薛將軍你這個錦囊……”
月桃驚訝地看這薛曄掛在腰間的一個顏色鮮艷的鴛鴦錦囊，若她沒看錯，這就是昨兒她拿去店鋪寄賣的，娘子剛繡好的那個鴛鴦錦囊。
薛曄眼神不自在地閃爍了兩下，臉上一熱，浮起兩朵紅雲。好在他皮膚有些黑，看不太出來。
“將軍喜歡這個錦囊？”
自己繡的東西被人買了，還帶在身上，這是對她繡功的一種認可。以往她送給蕭暨白，他連看都不看一眼，弄得她都以為是不是繡得太差，所以他才看不上。
“嗯，可以看得出刺繡技藝爐火純青，細膩的線條和絢麗的色彩交織，簡直是精巧絕倫。”薛曄絞盡腦汁想著，從書上看來的幾句關於刺繡的讚美詞。
明薇嫣然一笑，唇邊綻開兩個甜甜的梨渦，“將軍若喜歡，下回我送你一個。”
薛曄暗松了口氣，還好她喜歡，也不枉他忍著頭皮發麻臨時去看了那麽多書。
“這錦囊是夫人繡的？”薛曄詫異地瞪大眼，一副很驚奇的樣子。
明薇抿唇淺淺笑了：“嗯。”
“夫人真是秀外慧中，蕙質蘭心。”
“薛將軍過獎了。”
兩人說笑著，卻沒有註意到，對面酒樓二樓靠窗的位置。一個身著紫袍的高大男子，修長的手指緊捏著一把弓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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